薪火相传,赓续初心,自1927年创建以来,上医为国家培养了数以万计的优秀医学人才,为我国卫生健康事业发展作出重要贡献。
无论在哪里,在什么岗位,一代代上医校友都始终牢记“为人群服务、为强国奋斗”的上医精神,为母校争光添彩,不辱使命。
“复旦上医”官微特推出一批优秀校友故事,希望他们的事迹和精神,能令后来者有所启发和感悟。
今天刊发的是1992级校友程蕾蕾回忆中的上医故事,听她讲述在上医度过的丰富充实、深刻难忘的求学岁月。
▲ 本文作者程蕾蕾的大学毕业照
解剖教室的“大腿”
上海的冬天是比较瘆人的,尤其到了下雨天的晚上,寒冷的湿气无孔不入。三十年前的大学宿舍没有空调,我们对抗的法宝就两个词:硬扛。
所以,在记忆中那个有点斑驳模糊的冬夜,小诗喊我晚自修与她结伴去东一号楼的解剖教室,我的内心是抓狂的,我不想打着雨伞穿过坑洼不平的东安路,连续几天的冬雨时大时小,鞋子溅湿了,好几天穿着都很难受。可是,在气场强大的小诗面前,我毫无招架之力。
冬天的夜晚,七点钟已经漆黑一片。那时候还没有那么多人造灯光,我俩撑着伞,在北风的咆哮中前仰后合,借着昏黄的路灯,从西苑16号宿舍楼出发,整整走了一刻钟,才抵达东一号楼。
▲ 1990年代的16号宿舍
东一号楼是1936年建成的,年代久远。老房子层高很高,在晚上显得格外空旷,也格外清冷,走廊里人迹杳无,我们的脚步居然有回响。小诗和我把湿透的伞撑在走廊里,一前一后走进教室,先放下书包,掏出小毛巾擦拭淋湿的裤脚。小诗动作比我快,她三下五除二擦了擦裤腿,在摇摆不定的惨白且暗淡的日光灯下,急不可耐地扯着我走向靠窗的那个桌子。在那个桌子上,有她觊觎了、念叨了、想念甚久的——一条大腿。
▲ 改造前的临床解剖中心
是的,这就是我印象最为深刻的大学生活片段之一。上解剖课的时候,我们要去一号楼的解剖教室实战演习,每四五位同学编为一个小组,共同解剖一个标本。我跟小诗同组,学习下肢解剖的时候,我们小组分到的那条大腿确实偏小,组织分离起来颇为困难,尤其是血管和神经,挑起来后搞不好就会断。而在我们的斜对角,大伟他们那组分到的大腿,哇,长,粗,端正,齐齐整整,分离的时候腘动脉是腘动脉,闭孔神经是闭孔神经。上课的时候,小诗瞥了一眼大伟他们的腿,一边嘟囔一边低下头去,福尔马林刺鼻的气味她完全免疫,可是凑得再近,也做不出大伟他们那组的效果。小诗自然是不甘心的,她不知从哪儿打听到,解剖教师晚上是不锁门的,所以晚自修时才迫不及待地拉着我去看大伟他们的那条腿。
▲ 改造后的临床解剖中心
我觉得,那个晚上小诗认真观察的身影,基本奠定了她今后的方向,所以,对她现在的手术技巧和学术声誉,我从来毋庸置疑。
应急灯和蕾丝睡裙
▲ 临床医学92(2)班部分同学合影
我们当年上大学的时候,周围的同学们都超级用功。女生宿舍大清早六点之前就洗漱完毕跑到教室的大有人在。而且晚自修“抢位置”也是必须的,因为晚上有些教室有选修课,所以剩下为数不多的灯光明亮、环境安静的教室空间成为热门资源,必须在吃晚饭之前就把书包放在心仪的教室和心仪的座位上。如果你想定定心心吃完晚饭,散个小步,再晃去教室,呵呵呵,对不起,当你在全神贯注的其他同学旁边硬挤位置的时候,对方一定会重睑启闭眼轴旋转并向你展示大面积巩膜(翻白眼)。
晚上教室鸦雀无声,每个人都聚精会神,直至晚上十点,日光灯熄灭又亮起,提醒同学们即将熄灯,大家这才意犹未尽地收拾书包离开。这个时候,但见某些同学手脚之麻利、动作之敏捷、反应之快速,在短短几秒钟之内,行云流水完成收拾书包的各项流程,一个箭步窜出教室,直奔公共卫生学院的8号楼通宵教室。在那里,这些狡兔三窟的家伙们老早就用另一摞书预先抢占了地盘。
▲ 公共卫生学院(西八号楼)
可是,通宵教室位置有限,而且女生宿舍十点半准时闭门,关门之后宿管阿姨铁面无私,无论怎么哀求哭告都不得而进,所以,“如何在晚上十点以后继续攻读”成为大多数女生直面的重要难题。不过,对于高分考入上医的姑娘们来说,迎难而上是必须的。没过多久,宿舍里多出很多只应急灯,方方的,比较沉重,其实就是一个灯泡加上一个蓄电池。
说来十分惭愧,我作为上医的女生,却从来没有买过和用过应急灯,我每天晚上都在一朵朵晕染的应急灯光中惴惴不安地入睡,因而错过了很多重要的寝室事件。譬如,有一天午夜,其中一盏应急灯的主人、我们宿舍的小敏突发下腹疼痛,其余四盏应急灯主人理论结合实际,经过鉴别诊断,认为她是急性阑尾炎,四个姑娘熄灭应急灯,叫醒宿管阿姨,连夜把小敏送到中山医院急诊。最后发现学艺不精,小敏并无大碍,五人遂结伴回到宿舍继续就寝。
唯一不知情的我,在第二天早上其他室友对小敏嘘寒问暖的对话中才恍然大悟。室友们充分了解并理解我的优质睡眠,但我心生愧疚,穿着一条及膝大T恤端着杯子去水房刷牙,心中十分懊恼。我怎么睡得那么沉呢,万一宿舍只有我跟小敏两人,那该咋办?接下去要去病房实习值夜班,天哪,我不会因为睡太死而出医疗事故吧?我一手端着杯子一手拿着牙刷,在水池旁边沉吟不语,直至伊娜古丽的身影飘了进来。
在一众穿衣打扮能怎么将就就怎么将就的上医女生中,来自新疆的维族女生伊娜古丽简直就像一朵美丽的雪莲花,格外夺目。比如,我们洗脸就是字面意义上的“洗脸”,而伊娜古丽同学每天洗脸都带个小脸盆,里面有像检验科一样的好多瓶瓶罐罐,洗脸时要抹要揉要抚摸;比如,我们通体上下最多戴个眼镜,人家伊娜古丽同学不但戴项链,还有闪闪发光的耳环!又比如,我们晚上睡觉都是穿一件大T恤,伊娜古丽同学就更加厉害了,她穿睡裙,是那种轻纱曼罗的、飘逸婀娜的、镶嵌蕾丝的、花边繁复的睡裙!她真的好美呀,怎么可以那么美呢,那个瞬间,后悔懊恼和蕾丝睡裙就这么结合在一起,永久地定格在我的人生记忆中。
在那后来,以及后来的后来,我依然没有穿过那种睡裙。我们上大学的时候东安路上是没有商店的,而且附近的斜土路和枫林路等都没有商店,以至于医学院路上的联华超市开张的时候,我们宿舍兴高采烈地结伴去那里痛快玩耍了一番。我们把超市里的货品一样一样拿起又放下,还不停啧啧啧交头接耳评头论足。学校周围肯定没戏,就算去徐家汇,彼时华山路沿街都是小摊小贩,也从来没看到过那么漂亮的睡裙,就算看到了可能也买不起;工作以后愈发不可能了,有时间还不如穿着大T恤多睡几分钟。
地 震
不过,即便如此,在美丽的上医校园里,依然有这么一个男生,他的目光穿透表象发现了我的内在美,那就是我的“男票”老刘同学。在上医,谈男女朋友,可不就是一起去上晚自习。这样颇有好处,“抢位置”只要一个人就可以了,效率加倍提高,俩人晚上一起在细铁链悬吊的日光灯下共同学习,遇到难点,还能互相使个眼神,不约而同走出教室切磋讨论一番。甚至,在月亮很好的晚上,走出教室到东苑区的大操场上,一边跑步一边讨论,简直一箭三雕,既研讨了学术,又锻炼了身体,还增进了感情。瞧,这就是我们上医的情侣。
(编者注:东苑操场现为科研二号楼所在地)
可是,有一次,我俩离开教室并不符合这样的设定。我清晰地记得,那是一个夏天的晚上,西苑6号楼的外墙铺满了蓬勃生长的爬山虎,空气中洋溢着晚香玉的甜美,我正在认真看书,老刘同学坐在旁边,也在认真看书。
(编者注:西苑6号楼现为上医文化中心,院史馆所在地)
▲ 西六号楼外墙的爬山虎
忽然,毫无征兆地,老刘猛地抓住我的手,我还没反应过来,他连拽带拉地把我拖出了教室,像拎着一只行李箱,飞速下楼,我被这突然的举动惊吓到了,本能地跟着老刘连滚带窜出了6号楼,老刘一言不发继续拉着我一路狂奔,直到跑到校园中央的篮球场。
然后,更加诡异的是,平常篮球场晚上只有三三两两打球的体育爱好者,而那个晚上,我俩气喘吁吁地抵达篮球场中心地带的时候,居然操场上已经聚集了一些人,过了一会儿,有更多的同学从四面八方涌来。老刘一边骂我“你个笨怂”,一边解释,说他作为一名未来的外科医生,眼观六路耳听八方,晚自修不忘注意观察,“刚才,我们头上的日光灯剧烈晃动,你没发现吗?又没啥风!我告诉你,肯定是地震了!我们家那块儿曾经遇到过余震,就跟这个一样!”所以,我们教室两端用细铁链悬吊的日光灯,兼具照明和地震预告功能,我终于明白了!
那个晚上,大家不敢回宿舍,唱歌的、聊天的、跑步的、在篮球上边上玩单杠双杠的,人声鼎沸,热闹异常。直到很晚很晚,辅导员来操场告知,说好像是东海还是什么地方地震,波及到上海,这里没危险,我们这才放心解散。
一晃好多年就这么过去了。记忆中,二三十年前的校园生活是欢愉的,隔着三十年的岁月回头看,那时候的每个瞬间都活色生香。
青春上医,此生无悔。谨以此文,致敬永远铭刻在脑海里的校园。
▲ 程蕾蕾工作照